芷妍 | 我想是一棵树
芷妍，居河北唐山。
本文已授权
我想是一棵树
我想是一棵树
只要站在泥土里就好了
只需要生长就好了
不用负责说话
不用负责各种理想
阳光穿过叶片缝隙，地上露出斑点
浓浓淡淡像童年模糊的记忆
看着小孩吃糖，
看雪在脚下堆积
阳光把残雪融化成刀剑出鞘的样子，伪装成行走江湖的侠客
一个午后就转眼消散
如果有风吹过，我就制作一些声响
免得太孤单寂寞
等我落光了叶片，枯干了枝丫
我还是不用说话
不用负责各种理想
一生都不用改变
隔离
和世界隔离了
只有一部手机相连
如同婴儿
一条脐带尚连接着母体
当我们开始对周围的世界恐惧，害怕
被迫把自己隔离
其实
是人类的贪婪无畏把世界隔离
沙漏
北方初春深夜
互道晚安的人如浓墨入水
昨日一天天站起来
风声一直裸露
所有生命都是这世上活泼的沙漏
空旷
空旷在每个城市生长
触角豆荚藤蔓一样迅速蔓延
安静浸泡了世间万物
窗外的街道没有了人群和车辆
钟表走一步都是翻山越岭的漫长
我真是个反复摇摆的人
曾经抱怨堵车，车水马龙
如今只想在春天的傍晚
站在人群流淌中
看东方升起的月亮
窗外的春天
窗外小操场安宁
篮球框依然伸着手臂
蜗居陋室，背着水泥做的外壳
雪花如赤子跳跃
一唱三叹
春天从寒冷的胚胎中分娩
开始呼吸
不能出门折梅
只借用春天这个词语来暖心
冬日午后在墓园
冬日三九
墓园沾满阳光
对面陡河水的冰层上有残雪跳跃
午后，落日尚且年少
父亲的墓碑也年少
落日
太阳完成了一天祭祀走下神坛
不再刺眼的像个君王
现在它是大地的宠妃
过抗震纪念碑广场
过抗震纪念碑广场
早春干枯的树枝经络分明
印在天空上
都像父亲生前做过的冠脉造影
你们快点长叶子吧
我该受不了
子时
子时一定是离神最近的时刻
光阴一条条挂在早春
群山青黛，与世无争
北斗星在云层里行走
人间在时间的河流中像块石头挡在水中央
众生之魂安静寄居在每个身体
每个灵魂据说只有二十一克
这无数薄如蝉翼的二十一克啊
如果都叠加在一起
也会是一座小山，在阳光下留下略浅于黑色的影子
如果平铺在土地，也是千亩良田
所有柔软都在逆流而上
光，正照亮灵魂的褶皱
早春过南湖
雪后天青，积雪陈列在冰封湖面上
柳枝倾泻，背对东风
去年春天这里的野花曾开的乱七八糟
湖水还会柔软，落叶也会一遍遍坠入泥土
还会有雪落下
行走，吃茶，煮水，相聚
亲人，朋友们如同陌生人一样也会离开
许多因缘又在赶来的路上
偶尔深爱这个人世
午后老宅独坐
午后阳光清淡
像个毫无留恋的人转身薄情
黑色和白色都已是灰色
老宅如佛
一人独坐可成俑
初春的午后
一个清澈的午后
下过雪的天空是个女孩
像我的十八岁
树影在墙壁上静坐
此时是春天的细腰
最柔软
这些依赖于阳光的柔软
比真实还真实
可惜一直没有看到春风的影子
一茬一茬用旧的春天
又站在人间了
各种生命滴答不停行走
理想依然倒立在古城墙上呼啸
原来每个人的一生都很啰嗦
听风帖
窗外风声炸裂，伸出无数触角刷过我的睫毛
房间里一切如常
庆幸生命的存在，享用着光明和温暖
一切存在是生命向时间献祭
我是祭品
我是牺牲
放牧
儿时
天空是蓝色的牧场
我放牧好多白云
它们不听话随风乱跑
我牵一只风筝
追赶它们的方向
素食
越来越喜欢食素
素食
如桌案上的白纸清寡安静
低头不语
青菜，谷物，豆粒
调成暖色
都在织田野，织溪流，织清澈的双眼
坐在中央
心生欢喜
世界终究会如我所愿
平安之日
又娶又嫁
又买又卖
大地子宫糜烂
依然繁衍
依然是接连而至的出生与死亡
依然是遍地矮矮的随手可以采摘的虚无
人类走过的历史
如蛇妖千年修炼，一次次褪皮
一点点打翻各种自己制造的囚牢
自由与人性早已珠胎暗结
胀破每个拐角与虫蛀的缝隙
世界终究会如我所愿的
火车穿过午后
窗外火车呼啸
穿过午后的松散稀疏
穿过人到中年许多红艳的无奈
风声很浅，不知是向左还是向右
撇清了年少轻狂时的尖刺和光芒
枯枝上有单薄鸟鸣
光开始柔软
小女人总要有依赖的模样
又一辆火车穿过
空白散落一地
渐次有灯火从土地中生长出来
预报今晚有雪
一夜白头很简单
这一生
从哭开始，从吸入一口气开始
山是山，水是水
学走路，学说话
读书，入世
一盏素白瓷慢慢变成汝窑的月白，天青，淡粉
变成青花，斗彩
学说谎，学征战
提笔一把浓墨重彩
总要箭无虚发
风声三尺
看落花无用
也是月影中的败将
终究有一天是要把所有还给天地
山还是山，水还是水
那时也许会记起
当年雨中
庭间枇杷落了几颗
午后帖
午后阳台上喝茶
顺手给花浇水
一根断发恰好在花叶间
一滴水在断发上
阳光切过水滴
断发像穿着一颗珍珠的项链
捡出来扔进垃圾桶
项链转眼不见
藤椅上依然装满阳光
茶杯还有余温
人间还是安排好的人间
天空还是安排好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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